登岳阳楼的杂谈

时间:2018-10-01 20:08:30 杂谈 我要投稿

登岳阳楼的杂谈

  宋人方回曾上岳阳楼,见右壁写杜甫的《登岳阳楼》,左壁写孟浩然的《临洞庭湖》诗,他说:“岳阳楼天下壮观,孟杜二诗尽之矣。”又说:“后人不敢复题矣”。(《瀛奎律髓》卷一批)元人赵汸也有类似的说法,他还引陈与义(简斋)的《渡江》诗和朱熹的《登定王台》诗,说是二诗“最近似之”(《杜律赵注》卷三)。但其实他们只重视这几首诗的写景壮阔,而没有对其思想性和艺术性作全面的深入分析,区别其差异,评定其高下。认真说来,陈、朱的诗和杜甫的诗是距离得很远的,就是孟浩然的那首诗,也不如杜甫的这诗深厚、艺术性高而思想性强,这是由于诗人们的艺术修养有差异,而政治认识和生活体验更有浅深正误的不同。这一些,历来的论家是注意得不够或者根本忽略了的。

  陈与义的诗写景并非不好,“摇楫天平渡,迎人树欲来,雨余吴岫立,日照海门开,虽异中原险,方隅亦壮哉”,这里表现了他对江南(指今湖南一带地方)的`山川的热爱,并不下于对他的故乡中原之地(他是洛阳人),但“江南非不好,楚客自生哀”,屈原、庾信,各有所哀,陈与义哀的是什么呢?诗里没有表现出来。朱熹的那首诗前半怀古,写得平常,五六两句“日月东西见,湖山表里开”,虽然壮阔,但较为板滞,不够生动。结尾说:“从知爽鸠(鹰)乐,莫作雍门哀”(用《说苑》雍门子周鼓琴事),也很泛泛。陈与义、朱熹的诗都不如孟浩然的“八月湖水平,涵虚混太清(称天),气蒸云梦泽,波撼岳阳城”,写洞庭湖景极其生动,读后如见浩渺的湖水及其冲激之状。且后半“欲济无舟楫,端居耻圣明,坐观垂钓者,徒有羡鱼情”,也较陈与义的诗为显豁。然而即此也有缺点,诚如王夫之所说:“以舟楫、垂钓钩锁合题,却自全无干涉。”(《姜斋诗话》卷下)更重要的是他只为个人的失意悲叹,虽然也反映了“圣明”的封建时代士人同样没有政治出路的社会现实,他从前在长安不为皇帝所用,如今只有上书给州郡长官(原题下有“献张相公”,指荆州长史张九龄),但毕竟是从一己出发的为个人的出路而悲叹,这就和杜甫的诗有很大的差异。

  我们试来看杜甫的这首诗吧。他开始说:“昔闻洞庭水,今上岳阳楼”,从过去闻名到今日身临其地,表现了诗人对洞庭湖的向往和得上岳阳楼观赏湖景的兴奋,用的是对偶句而很自然。接着写登楼所见:“吴楚东南坼,乾坤日夜浮”。先写湖东与南吴楚两地地势如裂,次写天地日夜浮动在湖水上。(《分门集注杜工部诗》卷五:“赵曰:吴与楚地相接……言在乾坤之内,其水日夜浮也。”这样解释是使原诗大为减色的。)浦起龙说这两句“已暗逗辽远漂流之象”(《读杜心解》卷三),的确,这对上面是承,但又和下面的诗句紧接。就写景说,这两句要抵孟浩然诗的前四句。如果说孟诗“波撼岳阳城”的“撼”字用得有声势,杜甫“乾坤日夜浮”的“浮”字就用得更其自然。用“撼”字还是属于炼字的问题,用“浮”字就不只是炼字的问题,而应该是和王夫之说的“更喜年芳入睿才”“诗成珠玉在挥毫”的“入”字、“在”字一样,“不知者以……为用字之巧,不知渠自顺手凑著”。自然,这和作者的艺术技巧也是有关系的,但更重要的是作者深入客观实际,把握了客观实际,所以才能够深刻地反映出来。纪昀批评方回所圈此诗句眼说:“炼字之法,古人不废,若以所圈句眼标为宗旨,则逐末流而失其本原,睹一斑而遗其全体矣。”(《瀛奎律髓刊误》卷一)这是说得有道理的。

  杜甫这首诗的后半和前面完全协调,构成浑然的一个整体,且意旨深厚,又多变化,非孟浩然等人的诗可比。诗的五六两句说:“亲朋无一字,老病有孤舟”,是因登楼而生感。这两句对仗极其工稳而自然,并意相连属,和杜诗名句“仰面贪看鸟,回头错应人”之类相似。两句写一“无”一“有”,而同堪悲伤,“孤舟”又正好和前面洞庭湖景相应。所以王夫之说:“亲朋无一字,老病有孤舟,自然是登岳阳楼诗,尝试设身做杜陵凭轩远望观,则心目中二语居然出现,此亦情中景也。”黄生则看出了此诗前后的变化,他说:“写景如此阔大,自叙如此落寞,诗境阔狭顿异。”(《读杜心解》引)浦起龙在他的话后面加了一个按语:“不阔则狭处不苦,能狭则阔境愈空。”这“顿异”的前后两段是互为辅翼的。五、六两句也同样有变化,互为辅翼,“无一字”而觉此舟之“孤”,亦岳阳楼上诗人之孤,而此“孤舟”之寄更觉亲友“无一字”之可悲。究竟是什么缘故使杜甫与亲友隔绝,消息完全不通,老病漂流湖上呢?他说:“戎马关山北,凭轩涕泗流。”那时吐蕃内侵,国事如麻,由“涕泗流”可见诗人的伤时忧世之深,他于政治无比的关心。对此茫茫湖水,真是百感交集。孟浩然等人的诗的思想内容是不能和杜甫此诗相比的。王夫之只注意情与景的问题,纪昀只注意“律细”和句眼等的问题,都是偏于艺术性而相对地忽略了思想性的。黄生提到了结语凑泊之难,并赞此诗所表现的胸襟气象,但也说得笼统,不够明确。《金玉诗话》说:“洞庭天下壮观,自昔骚人墨客,斗丽搜奇者尤众……不知少陵胸中吞几云梦也。”(《杜诗详注》卷二十二引)杜甫绝不仅于斗丽搜奇,而是寄慨遥深的,从这方面看来,杜甫此诗价值极高。因而方回、黄生等人说的什么:“后人不敢复题”、“宜使后人阁笔”等盲目称赞的话却是隔靴搔痒的。

  (选自1961年3月12日《光明日报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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