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母爱情散文

时间:2019-11-19 12:19:40 爱情散文 我要投稿

父母爱情散文

  1、

父母爱情散文

  娘生于1935年,比爹小两岁。

  娘是在最美的年龄遇到爹的。听娘说,爹是第一批莒南大店师范生,毕业后,分配到临沭教书,在那里,认识了教育红班的娘。刚毕业时的爹,中等身材,瘦瘦的,家里条件不宽裕,步行百余里地上班,穿着可想而知。二姨和姥姥想看看,娘不敢领回家,还把爹的照片藏到枕头底下。二姨鄙夷地说:“长得不怎么样吧?不然为什么藏着?”娘不辩解,也不拿出照片。这些话都是我后来听娘说的。

  没有喇叭、没有唢呐,更没有花轿,爹一个人用手推车把娘从临沭娶回莒南老家寨子村。

  在我上初中的时候,听村子一个当老师的老人说:“你爹娶亲那天,全村人都去看,都知道你爹娶回个俊媳妇。”说这话的时候,我分明看到那老人的眼睛里满是艳羡。

  更让爹自豪的是,娘不单人长得美,而且有一双令人羡慕不已的巧手。

  不用尺子,看一看身段,娘就能裁出合体的衣服,对襟的、斜襟的,只要见过,她都能裁出。拿出一双鞋子,娘就能根据肥瘦大小扒出个鞋样来。十里八乡的妇女、媳妇都慕名来找娘裁衣服、扒鞋样。

  那个年代,缺吃少穿,娘总能变着花样,把我们姐妹几个打扮得令村里女孩羡慕不已。即便是一件旧衣服到了她手里,不出一天,有时是一个晚上,就能翻改得和新的一样。我们姐妹多,一个红领巾娘就能改成一条小裤衩,说这些的时候,娘总是感叹:“那时那个穷呀,连块布都找不到。”满眼都是不堪回首的旧时光。后来,家里到处都是衣服,并不宽敞的屋子显得更加局促,于是,我和姐姐翻箱倒柜,把一些穿不着的衣服、布料找出来打算处理掉,娘知道后很是生气,说那是“有”,说不上以后用得着,说我们“败家”。我们知道,娘那是被苦日子熬怕了。

  2、

  娘一辈子生了八个女儿,大姐上边一个和下边一个都夭折了。后来大姐说起这件事,一副颇为自责的样子说:“我命毒,头顶脚踩。”其实,这和大姐有什么关系,只是,那时的日子苦、条件差罢了。

  后来,娘病了,正赶上国家进行人员下放的时候,爹便不顾娘的极力反对,辞去了在临沭教书的工作,回家挑起了家庭的重担。

  爹从不后悔辞去的教书工作,他对土地的热爱近乎痴迷。家里都是女孩,爹从不抱怨。他像上足了弦的箭,浑身有使不完的劲。每天,天还不亮,爹就起床,喂猪、做饭,然后,到地里干一番活,等天亮一些,再回家喊我们一起下地干活。

  爹是个急脾气,不论种什么,他都会提前把种子放在水里泡一泡,为的是让种子早些发芽。

  有一次,爹买来玉米种子,又用水泡,由于泡得时间有点长,结果有的种子都生了水根,因种子比较贵,爹舍不得扔,犹豫再三,还是种到了地里。过了些日子,别人家的玉米都发芽了,我家那块地还没动静,爹慌了,扒出种子一看,原来生出的细白的水根都蔫了。爹蹲在地上很长时间没站起来,我知道,爹心里一定很难受。无奈,只好重新买种,重新播种。

  娘知道后,狠狠地把爹吵了一顿,爹一句话也不说。谁也没有想到,那次的沉痛教训,并没有让爹改变初衷。在爹看来,种子还是要泡的,只是要把时间控制好。爹买来种子,偷偷藏到锅屋里泡,最终,还是被娘发现了。娘极为生气地说:“你这个小老头,头比鳖还硬。什么都要泡,把你自己也泡泡吧!”爹很没面子,藏不住了,干脆搬出来,还信誓旦旦地说:“这次绝不会出问题,你这老太婆,说的`什么话,泡泡我有用吗?”

  爹也有发脾气的时候,幼小的我,常常会在吃饭的时候,惊恐无助地看着爹掀翻了满桌的饭菜,那刺耳的“哗啦”声,那满地的破盘碎碗,还有那掺杂在其间的我做了一中午的饭菜……都让我好几天胆战心惊。

  现在想来,那是爹对巨大生活压力的一种无助的宣泄。

  3、

  娘还在的时候,即便是年纪已80岁的爹,在我的眼中也是一块掷地有声的钢铁,他什么都能做,家里、田间,做饭、伺候卧床的娘、耕种、推拉……用娘的原话说:“你爹就是一块铁!”

  娘半身不遂后,我们姊妹几个轮流照顾,说是轮流,付出最多的还是爹。姊妹几个,各有各的小家,一般是忙完家里的一切,再赶往娘家,帮忙洗洗尿布,洗洗刷刷,至于做饭、喂饭,爹一般不让插手。

  假期里,我常住娘家,每天晚上,都是爹起来给娘接尿、换尿布,怕八十多岁的老爹受累,我和爹娘住在一个屋里,为的是晚上替替爹。结果,每次娘要喝水或是接尿,都是我睡意正浓时,眼睛还没睁开,爹早已从娘的那头爬起来,完成一切。刚睡下,娘又喊,每天晚上,不知道娘要喊多少次。几天后,我便受不了,很难想象,八十岁的老爹是怎样坚持下来的。

  娘偏瘫后,只要一见不到爹的影子,就会喊:“老头,老头呢?”有时,爹真的出去了,我就说:“爹在院子呢!有事吗?”

  “没事”,娘苍老、沙哑的声音像个老头。

  “没事,喊什么?”我嗔怪道。

  娘便不再作声。过不了几分钟,娘又喊“老头,老头呢?”恰好爹来了,我便欢快地喊:“爹,娘找你呢!”爹放下手中的镰刀和满筐的青草,手来不及洗,就快步来到娘床前,边走便搓搓两只粗糙还沾有露水的手,拍打掉身上的草叶,扬声喊:“老婆子,有事吗?”娘便仿佛走散的孩子找到大人般迅速安静下来。

  天一黑,娘又开始喊:”老头,老头呢?怎么还不来睡觉?”正在洗脚的爹瘪着没牙的嘴开玩笑说:“你自己睡吧!我和你离婚了,不要你啦!”娘躺在床上,瘪着同样没牙的嘴吃吃笑,笑出眼泪,笑得咳嗽,边咳边说:“东西,胡说什么?”

  老来夫妻老来伴,一日夫妻百日恩,一点也不错。爹对娘的好,我们做儿女的是如何也不及的。娘知道世上谁对她最好。

  犹记得,一次回家,是个冬天,和娘一床睡,被窝里难闻的气息,让我呼吸不得。任凭我千百次地想,娘是怎样一把屎一把尿把自己拉扯大,却从不嫌脏、不嫌臭,可娘铺着尿布的身子,我怎么也没有靠上去的勇气。

  第二天,娘对三姐说:“五和我睡觉,离得那么远,碰都碰不到,也不给我暖脚,一床有什么用?”娘责怪的话让我至今不安。

  夏天,我做好饭菜,一切准备就绪,便喊娘吃饭。娘因为大小便失禁,所以下身什么也不穿,我把一条裹裙系在娘的腰上,和爹一起把娘搀出院子,爹在右,我在左,娘沉重的身子几乎整个压在爹的身上,每走一步,娘都要休息一下,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,终于来到饭桌旁,儿子早等在那里,娘看到那把还算结实的椅子,(另一把椅子的一条腿被娘坐断了,爹用铁丝缠裹一番,能坐,但不结实)放心地坐下去,伴着椅子沉闷的“吱呀”声,娘“扑通”一声跌坐到椅子上。

  刚吃了没几分钟,儿子便捂住鼻子,小声喊:“妈妈,姥姥又尿了。”娘看着儿子,不好意思地咧着没牙的嘴笑起来。我和爹放下碗筷,我给娘换衣服,爹提来满满一桶水,对着娘椅子下的水泥地冲过去,完成这一切,我们继续吃饭。满院子都充斥着刺鼻的尿味,我强忍着把饭吃完。倒是爹,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,继续喂娘吃饭。只要爹在家,爹从不让我们喂,等娘吃完,爹的饭也该凉了,爹却更高兴,正巧不用冷了呢!爹从不喜欢吃热饭。整个暑假,这样的事每天都会发生。

  暑假很快过去,开学了,娘由爹和姐妹几个轮流照顾。每隔几天,我都会打电话询问娘的情况。有时爹难免会对娘失去耐心,我都会在电话里开玩笑地劝慰一番:“爹,是你把娘从那么远的地方娶回来,年轻时,娘可是村里有名的美人,你现在不许对娘不好。”电话那头,便会传来爹轻松的笑声和慈祥的应答声。每次我都如释重负地放下电话,毕竟,爹已是八十岁的人了,每日的做饭、喂饭、换尿布、洗尿布……搁在谁身上,都是一个重担。

  4、

  娘病重住院,一直打针,吃什么吐什么,水都不能喝。第三日,娘问:“你爹来了吗?”我说:“没有。爹想来呢?可是家里离不开,再说,好了我们就回去。”娘便不再言语。爹从家里来电话说:“治不了就回来吧。”我们听了很不是滋味,哪能不治呢?现在想来,他们应该是知道这次终将难逃一劫的。

  爹在家熬好娘最喜欢喝的羊肉汤,可是,就是这天晚上,娘进了重症监护室仅两个小时,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。

  我们不知道该如何告诉爹,电话是姐夫打的,爹好像很平静的样子。

  娘走后,爹坐在沙发上,一言不发,直到丧事完成。

  爹打开鸡笼,把十多只鸡分装在几个袋子里,让我们姐妹几个带上。猫让二姐带走,最后,爹解开拴狗的链子,拴在车把上,把狗送走。

  泪眼中,爹斜斜、瘦瘦的背影模糊起来,我知道,娘走了,爹的家便没了。

  爹机械地忙完一切,回到屋里。瞬间,屋里传来爹先是压抑的呜咽,后来是不可抑制的痛哭声。我们无从安慰,都哭了起来,爹停止哭泣,抬起袖子抹着眼睛说:“你娘跟着我净受罪了。”其实,娘嫁给爹,生下我们后就病了,这一生,都一直是爹在照顾这个风雨飘摇的家。

  娘走了,堂屋那张几经改造的床也搬走了,诺大的家里只剩下爹一个人,空荡荡的。爹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,他软弱得让我心痛。常常是,本来好好的,说着说着,就伤心地流起泪来。爹一辈子很少流泪,即便是在生活很困顿的年月。娘走了,原本坚强如铁的爹整日泪眼婆娑。

  5、

  娘还在的时候,爹就说过,人老了,要是走了一个,另一个就到孩子家住,还说,他是在电视上看到的,他反复强调老人不能一个人住。

  姐夫来了,一车拉走了爹的铺盖和衣服。爹住到了姐姐家后,经常有事没事往老家跑。

  一次,外甥告诉我们爹把把娘的照片带来了。

  “姥爷给我看姥姥的照片了,姥爷怕我忘了姥姥什么样。”六岁的外甥女跑到我们跟前炫耀。

  我知道爹想娘了。这些事爹从不和我们说,或许是不好意思吧。爹老了,整天围着他转来转去的只有最不谙世事的外孙女,他的秘密也只会和她说。我知道,娘走了,爹虽然衣食无忧,但爹是寂寞的。

  6、

  娘走后的第二年,我带爹去北京旅游。在天安门广场上排队等候的时候,一老太太坐在轮椅上,由家人推着从眼前经过,我一下子想到了娘,耳边迅速传来爹的呜咽声,那么多人的目光一下转过来,我拉了拉爹的衣襟,爹止住哭泣说:“要是你妈活着……”

  爹有养老保险,还有一份离职工资,根本用不着那么辛苦,他完全可以像很多退休老人那样,打打球、养养鸟,颐养天年。爹不,他闲着就难受,用娘生前的话说:“你爹就是个老贱。”看来,还是娘最懂爹。

  前几天,爹说过一句话,让我感觉平凡的爹竟是如此的了不起!因为谈起一位生病的老太太,爹说:“上帝造男人,是用尘土,所以,男人的身子骨结实,经得起风吹日晒;而女人不同,上帝是取了男人的肋骨造女人,所以,女人身子骨就娇弱。男人在生活中就该多承担一些……”爹的话,说得我眼泪差点掉了出来。

  7、

  我一直为娘没能回几趟姥姥家深感遗憾。前几天,我和大姐说起这件事,大姐说:“娘怎么没去过?娘没生病的时候,每年都会养一只大公鸡,逢年就让爹杀了,煮熟,把肉拆下来,连汤带肉装到一个坛子里。然后,再蒸上一锅馒头,让爹给姥姥送去。看着眼巴巴的我们,娘把鸡骨头放在磨上磨了,团成丸子煎给我们吃,年年如此。”

  听了姐的一番话,我心里略受安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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