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爷的鞭子
七爷的鞭子
杆子是节疤密集的金竹子，七尺来长，磨得油光油光。鞭梢子是麻绳搓就，大拇指粗，和杆子同长。这是七爷的宝贝，和他两尺长的旱烟袋一左一右，别在腰间，跟随七爷走南闯北。
舞鞭子是七爷的绝活，若在鞭梢上系一段几尺长的红绸巾，舞出几许花样，甩出不同凡响的节奏和响声，只见七爷高举鞭子，在头顶上晃动，晃出一个大大的圆圈，是一朵大大的转动的红花，愈来愈快，又一晃，晃成一朵大大的红蘑菇，头顶一牙子苍穹也晃得昏天暗地。突然将杆子往下猛压，随着“叭”地一声煽响，红蘑菇变成锥体匍匐在地。有时候七爷唱着花歌、点着步子，甩着鞭子，“啪啪啪”每一声都抽在花歌的节奏上，端着簸萁掂麦糠的七婆，笑盈盈：“看你和鞭子乐得屁颠屁颠的，寻不着南北了。”七爷将鞭子朝七婆这边一晃，“啪啪啪”三声炸响，吓得七婆倒退几步，险些斜了簸萁，倒了麦子：“挨刀死的，和你的鞭子混去吧?逼咂趴诶锫盥钸诌值模?娜刺鹱套痰模?厦??詈细?咭??缘茫?员チ撕糜帽拮痈吓＠缣铩?
七爷七尺汉子，浓眉，一对大眼少半鼓在眼眶外，声如洪钟，掷地有声，说一不二。教子女做善人、真人、实人、好人。据说那鞭子是七爷的父亲传下来的，鞭梢子换了无数次，杆子却完好无缺。他那支随身的鞭子，据说抽过狼，抽过偷瓜贼，也抽过他的子女,就是没有抽过他的老黄牛。
六十年代闹饥荒，狼也饿得下了山，一个盛夏的夜晚，五爷将刚满三岁的狗子爹放在棕树下的马扎上乘凉，进屋咂一袋烟的功夫出来，狗子爹不见了，只听狗子爹的哭声从门前竹园边的小路传来，渐渐远去，五爷一声吼：“娃子被狼叼走了?比?寰?蚜耍?巫琶骰位蔚氖值缤埠鹱牛?蚕碌钠咭??槐呋巫攀值缤玻?槐咚ψ拧芭九九尽钡谋拮樱??纷拥?目奚?啡ィ骸按蟮ㄐ笊??共话讶硕?拢 闭狻芭九九尽钡纳?簦?榈靡挂膊?叮?切且膊?丁Ｄ峭防侵刂氐匕ち似咭?槐拮樱??鹿纷拥?优芰恕９纷拥?男悦?衅咭?榛乩戳耍?幽鞘焙蚱穑?纷拥?萜咭??傻?Ｖ两瘢?纷拥?牟弊踊沽糇爬堑难烙 ?
走夜路，七爷的鞭子就是胆，“啪啪啪”的炸响声，驱赶着寂寞和可怕，把夜抽疼，把星星抽疼，把月亮抽疼。是七爷的鞭子也是方向，村子里的七婆，远远地能根据鞭子的声音，辨出七爷在黑夜的哪一方。 ( )
夏季，七爷的鞭子，可以村庄守熟一地甜瓜。月明星稀的`夜晚，甜瓜地里传来了“窸窸窣窣”的声音，只见七爷蹑手蹑脚下了守瓜的草庵子，抽出鞭子，对着那“窸窸窣窣”的声音处狠狠抽下去，“啪”一声脆响，接着一声惨叫，一只獾子仓皇逃跑，消失在月色中。
七爷家的老黄牛，尖角，铜铃眼，性情暴烈，七尺莽汉犁田耙地高手立金爹，用七爷的老黄牛犁田，立金爹用鞭子死抽，就是把老黄牛赶不到套子里去，老黄牛突然发力，挣脱缰绳，朝立金爹冲来，吓得立金爹丢弃鞭子就逃，险些被老黄牛牴个四腿朝天，多亏赶来的七爷唬住老黄牛。从此，七爷家的老黄牛没有那个敢用。老黄牛只认七爷一人。七爷爱他的老黄牛，七爷长长的鞭子从来没落到过老黄牛的身上，老黄牛却听七爷的话。清晨，七爷的鞭子在乡村的巷子里“啪啪啪”响过三声，老黄牛“嘟嘟嘟”根着七爷上坡了。七爷穿好绳套，拴好牛阁头，只朝老黄牛的头上轻轻一拍，牛就退进了套子里。七爷挥动鞭子，在空中“啪”一响，老黄牛就卖力地犁田。老黄牛有时候也耍滑头，故意磨磨蹭蹭的，七爷的鞭子在上空“啪”地一响，老黄牛全身一个颤抖，力量从牛脊梁上爆发出来，拉着阁头朝前冲。七爷爱牛胜过爱他自己，揭坂田的时候，老黄牛常常累出满身汗，七爷就停下来歇一会，用自己的汗巾给老黄牛擦身子，牛的汗味和七爷的汗味交织在一起，七爷说，这就是黄土地的气味。七婆送到地头的甜酒，七爷喝一半，另一半灌给老黄牛喝，喝了甜酒的老黄牛更是卖力耕田。晚上添料时少不了给老黄牛多加一瓢麦麸子。
生活困苦的年代，挨饿是经常的事情，少年的我们经不起瓜果的诱惑，常常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。一次，铖子爹领着我去大湾的坟地，那里有一块菜地，熟透的西红柿红彤彤挂满枝头，煞是诱人，我放哨，铖子爹毛着腰溜进菜园子里，正要下手，被主人发现，我们落荒而逃，羊肉没吃到，惹得一身臊。主人告到家里，我被父亲罚跪了半天，七爷却怒睁铜眼，高举鞭子，对他的儿子我的铖子爹大打出手，铖子爹被打得身上满是血印子，七婆赶忙出来护她的儿子，也被七爷重重地抽了几鞭子。第二天，我和铖子爹相约在大竹园里，铖子爹看我跪肿的膝盖，我看铖子爹满身的血印，我们抱在一起哭了，伤心地哭了很久很久.
七爷说，他是个没文化的人，吐不出啥道理来，教育孩子的方法就是拿鞭子说道理。
七爷抽过孩子后，拼命干活，犁地时鞭子在牛的上空抡得“啪啪啪”响，牛“呼呼”朝前冲，少不了给悄悄地给七婆说，给孩子们做点好吃的补补，七婆一边抹着眼泪，一边给被抽的孩子烙油饼、熬鸡蛋。
我们的童年在七爷的鞭子声中渐渐长大、成人、成才。
如今，家乡的土地不用牛耕了，七爷的鞭子闲置了。那头年事已高老黄牛一次在山坡的崖砭上吃草时，不幸摔死，七爷哭了好几鼻子。后来，八十高龄的七爷去世了，封棺的时候，铖子爹将那支鞭子放在七爷的身旁，安详的七爷带着他的鞭子，在那个世界里继续挥舞他的鞭子，耕耘那方天地。
陕西省安康市汉滨区五里镇中心校 张朝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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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：张朝林，汉滨区作协理事，安康市作协会员。在《安康日报》、《安康文学》、《陕西农村报》、《百花》、《陕西广播电视报》等发表作品200余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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