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愿望写在秋叶上的女孩优美散文
下了出租车，我俩一前一后往小区里走，女孩在前，我跟在后面。女孩边走边踢踏路边的落叶，我试图制止她：踢乱了鞋子，看你妈妈不打你屁股。女孩并不理会，我行我素，踢踏得反而更起劲了，加上了舞蹈动作，嘴里哼着乐曲，不住地回头冲我眨巴眼睛，扮鬼脸，笑着、乐着。灰白的落叶随着她的脚尖翩飞。我似乎也受了她的感染，有意无意地靠近路牙边走，脚踩着复归平静的落叶，脚下窸窣的节奏仿佛心底泛流的秋歌。
童年是透明的，因其纯真的透明，即便找不到多少快乐的印象，然而那是一段无可置疑的幸福时光。恍忽看见我在山野里蹦跳的童年影子，一眨眼之间，已经迈进了不惑之秋。
星期天，受托送亲戚家的孩子到一家名叫“天童”的少儿英语学校上课。想不到这个在我眼里任性惯了的小女孩，对上英语课会表现出如此的热切――几次给我打电话，担心我遗忘，担心我们会迟到。在教室的楼梯上，她指着跃上前边的一个细眉细眼的女孩悄声告诉我：是小学校的同班同学，特爱显摆。她要我哪儿也不要去，就在等候厅里等她上完四十五分钟的课，冲我摆摆手跑向右手的走廓。屋顶垂吊的视屏上切换播放着各个教室里孩子们上课的实时景象，老师和孩子们完全沉浸在游戏的快乐中。蓦然我想到孔老夫子所言之“学而时习之，不亦乐乎”。想象当年夫子教学，没有黑板，不备教案，不执教鞭，一张琴，一方几，一瓢清泉，不背书，不考试，幕天席地，言由心发，遂意切磋。如何不乐？胡乱想着，就听下课铃响，等着接孩子的女人、男人、老人们由坐而站，涌向两边的走廓。留下我一个人，傻站在空荡荡的等候厅里。
女孩看见我，高兴地笑了，夸我挺听话的。我拉着她的手，往楼梯口走。这时，那个细眉眼的同学跑过来，满是张扬的口吻喊着女孩的名字说：知道了吧，你的数学又没考过我，将来，我考的大学一定比你好！
女孩跨步转身挡在细眉细面前，气呼呼的，大眼睛和小眼睛对峙着，僵持着，冷不丁扔出一句话来：将来我找的老公肯定比你强！
我禁不住笑了。
小女孩把脸埋到我怀里，低低说了声：讨厌鬼！自己也止不住红着脸笑了，眼里笑出了泪水。
细眉眼身后的女人，瞅瞅女孩，抬眼看看我，说道：这孩子，真有意思！
孩子就是孩子，走出那座大楼，融进嘈杂的阳光，女孩脸上那点不快的阴影全都丢在了楼道里，丢得了无影痕。此时她的心思专注在树叶上，从脚底的落叶转到枝头上的树叶。
拐往她家楼房的通道两旁栽种着风景槐，枝头呈伞状垂蔓，树身略高过她的头顶。女孩儿从岔道边上的第一棵槐树数起，在第八棵槐树下收住脚步。回头和我要过书包，从文具盒里取出一支铅笔，一本正经地对我说：我把愿望写在树叶上！
把愿望写在树叶上，这纯粹属于孩童式的新奇想法。女孩显得特别安静，在她心中这可能是一项很郑重的仪式，她的目光专注于枝头，在寻找一片适宜承载她的愿望的树叶。小女孩选定了目标，蹦上路牙子，伸手勾住一根枝条，忽又放手。她回过头笑着示意，要我背转身，说不许偷看。这小小的人儿，心里似乎已经有了只属于她自己的不可告人的`秘密――将要写在树叶上的愿望。我侧过脸，用眼角瞅着她扯低一根垂条，在左手里摆弄了一小会儿，右手里铅笔杆轻轻晃动了几下――槐树的卵形小叶子本来容不下几个字。松开树枝，她又抬眼看了看，说声“好了！”转身跳到柏油通道上，似乎放心了一桩心事，眼里重又闪动着活泼的光芒。
我有点好奇，想知道这孩子心中能有什么样的愿望？你信不，我能猜中你写下的愿望。
你猜不中！
长大了，考清华？
不是的！
出国留学？
不对。
当舞蹈家？
更不对了。
那么，住五百平米的大房子？
哈哈，都猜哪儿啦！
那就只有一个啦――我故意伸指头刮了一下自己的面颊――找个如意郎君！
女孩很认真地摇摇头。乐嗬嗬的说道：我说你猜不到，你就是猜不到，这是我的秘密。
送她到家，返回那棵槐树旁，我放慢了脚步。后半晌小区里显得特别空寂，小槐树铅绿的叶子安静地沐浴在斜阳的光辉里，不时地，一片、两片叶子悠然飘落，无声无息。女孩写下愿望的时候，有没有想到过就快到冬天啦，那片树叶即将飘离枝头，会不会因为再也不能找到它而伤心。不会的，童年的想法总是那么单纯，单纯的让积染了市俗的灵魂感觉得诡异。蓦地想起自己曾经把愿望写在雪地上，雪化了，化得了无痕迹。后来有一天发现地面上冒出一棵碧绿的蒲公英来，心里便有了一种小小的快慰。期待着花开花落，期待着那伞状的花絮早早起飞――曾经你就是那么认真的，认为那棵蒲公英与你在雪地上写下的愿望有关，认为每一个字都结成了一粒小小的花籽。在女孩的心思里，也许期盼着那片叶子早一点飘离枝头，早一点把她的愿望带走，带上洁白的云絮，带进苍茫的星际，带到美好的春天。
那时，在洁白的雪地上，我都写了些什么？怕是真的成了永久的秘密――只能找回一些淡淡的印象，心底的档案早已给时光漂白了。
无怪乎，猜不出小女孩写在秋叶上的愿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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